阿福

　沒人喜歡阿福。
　拖著兩管鼻涕，說話含糊矇矓，你說東他談西，你要他寫作業，他說要去上廁所，還跑錯廁所，上課出怪聲，下課打同學。
　今早去河裡看水生植物，我擔心他，一路緊牽著小手，就怕他掉進水裡。
　河邊很陡，小女生嚇得哇哇叫，阿福掙脫我的手，一下跳到河邊，脫了鞋襪。
　「老天哪，你……」我快心臟病發，急忙緊拉著他，看浮萍，看蝌蚪，看睡蓮，看……
　「老師，有老鷹！」他喊。
　我抬頭，朗朗晴空，什麼也沒有。
　「瞎說！」
　繼續看野薑花，找小蝦。
　「老師，老鷹！」他又說，「大冠鷲。牠們在叫哦……」
　我抬頭，天空很藍，白雲很軟，蜻蜓和豆娘飛舞：「對了，這溪流受水沖刷，所以形成了河谷地形。」
　不理他，我解釋什麼是豆娘，什麼是蜻蜓，還有河谷形成的原因。
　阿福再次甩開我的手：「大冠鷲，呼，呼呼。」
　「你別胡說……」我正想念他，班上的孩子全都遙指白雲深處，一二三四五六，六隻大冠鷲。
　牠們在白雲上盤旋，發出來的聲音清亮、高亢。
　本來的課程暫停下來，我們也坐了下來。
　一向不受班上同學注意的阿福，沒錯，那個拖著兩管鼻涕的阿福，就站在河谷的大石頭上，說他家的山上有鷹巢，說那些鷹什麼時候會出來，抓老鼠的時候怎麼做，對了，小雞要關好。那時，他的眼睛好亮好亮，像老鷹。
　鷹繼續飛，我好像也上了一堂乍看很淺，實則很深的自然課。
　孩子的眼光純真，他們的發現卻常被我忽略了。
　因為單純，所以清明；大人複雜，所以俗事纏身。
　不然，我也能早早看見白雲深處的大冠鷲的。2013.10.14